先上车
后走心

头发

蔺晨握着小铲子刨土,一错眼看见特种训练部刚来的小兵,不急不慢的招呼他:

“急急忙忙干什么去?”

小兵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蔺晨。他俩混得熟,是常常一起躲在医务室后偷着抽一根烟的交情,一停下来就笑的露出两排白牙,举举手里刚晒干的作战训练服冲蔺晨说:

“团长的衣服,叫我给他收回去。”

蔺晨眉毛一挑,终于站直,嘶了一声伸出手来:

“哎,腰疼。你去帮我把这几株芦荟从盆里移出来,衣服给我,叫你们团长来我宿舍领。”

小兵讪讪的回绝:

“移几根芦荟没问题啊,不过我还是先给他送过去吧,明天要穿嘞,不好耽误。”

蔺晨不听他推拒,劈手就要去拿。萧景琰手头的小兵不愧个个是从基层层层选拔挑上来的,反应也快,滴溜溜转了个圈,拿脊背挡住了蔺晨的手:

“哎,哎。蔺医生,你别为难我,”他陪着笑向蔺晨卖乖,“团长叫我给他送过去的呀。”

蔺晨跟着他转了两圈,略施小计终于得手,刚要走又被那不识相的小子按住,笑的一脸为难。

“叫他来找我,就说我说的,”蔺晨把他的手拍下去,“你们特训营拉练起来没轻没重,见天儿往我这儿送伤兵,我早就该找你们团长聊几句,怎么着,医务室是给你们特种训练部一家开的?”

末了觉得不够似的,他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:

“别跟我争,你想让你们团长知道你每天溜几次号抽几根儿烟吗?”

衣服到手,功成身退——他冲医务室门口的几盆芦荟撇撇嘴:

“去,把芦荟给我移地里去。”

这下换了小士兵吭吭哧哧刨土,蔺晨改到水龙头下去耕耘,等到衣服重新浣洗晾好,把手上的水甩一甩,他泡几片茶叶,端了杯子拿了本书,靠着藤椅慢慢看,借着闲暇慢慢等。

整个下午都是云淡风轻的清闲,一直看到日头落下去,再抬头时,远处的操练场上已经散了热闹劲儿,只剩几个零零散散加训的人影,移芦荟的小兵早跑的没影儿,小铁锹靠着墙根,摆的端端正正。

蔺晨放下书,把灯头捻亮。重新洗过的特训服在山头的烈日下被挑晒过,两三个小时就能速干。大西北的水碱性大,收回来的衣服都略微发硬。长久风吹汗渍的衣物少不得有些洗不去的汗腥味,浆洗浸泡的时候用了几滴花露水,晒干后留不下什么特殊的香气,闻起来只是舒爽清心。

他把领子折好,用手心去熨帖不平敷的地方,一下一下,不急不躁。

做的时候心平气和,心如止水,等到门口传来“嗤”的一声笑,他也不扭头,把一缕额发撩一下,道:

“到了也不敲门,躲在门口鬼鬼祟祟,像什么样子,还懂不懂纪律了?”

萧景琰倚在门框上,套着白色宽大的工字背心和洗的发白的迷彩长裤,细溜溜的胳膊细瘦却有力,舒展的抱在一起,正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。刚冲过的头发因为短,大概只用毛巾大而化之的揉了一把,发梢还凝着细密的水珠,在西北格外大的落日里滴溜溜的反着光,顺着脖颈往下滴。萧景琰背光站在撒金一样的夕阳里,笑意盎然的反驳:

“你进我的宿舍,不也从来不敲门?”

彼此的罪行都是无可辩驳的,蔺晨只得笑了起来,站起身从老式盆架上抽出一条毛巾,隔空扔在他的脸上,一根手指点着他被毛巾蒙住的脑门儿,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:

“又用凉水冲澡了,等到年纪大了,成天头疼,我看你能不能想起来我都说过什么。”

说完叹一口气,他还是亲自上手,给萧景琰去擦头发。他动作很大,也说不上温柔,简直像是在揉萧景琰那条叫做烈火的古铜色军犬。萧景琰在毛巾里头闷闷的笑,带着一贯的不以为然:

“当兵的,骨头都断过,还怕这个?”

蔺晨手里用了力道,发了狠去揉搓:

“等老了作一身伤病,看谁管你。”

萧景琰从毛巾里露出一只眼睛,狡黠的看着他,细长的手指敷住蔺晨的按住,他笑吟吟的说:

“有你啊。”

蔺晨不再说话,停了手与他对视,直到萧景琰终于羞赧,垂了眼睛自顾自的去揉头发,他也不出声。萧景琰用无谓的力道蒙住脸使劲儿揉了半天,才又从毛巾里憋出欲盖弥彰的一句注解来:

“我是说,你是军医,整个训练营,几百个人的身体,还不都是归你管——我没别的意思。”

蔺晨瞅着他,还是不说话,只是笑得愈来愈揶揄,终于无声胜有声地把萧景琰激得愠怒起来,红着耳朵甩了毛巾,扭头就走。蔺晨这才伸出手来,赶紧把人拉住了,拎起毛巾又把湿漉漉的头发包住,笑着去哄他:

“几百个人我怎么管的来,管得住你一个就够了。”

他感觉手下的脑袋还不依不饶的使着倔劲,挣扎着要从他的手心里逃走,知道萧景琰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,叹了口气吧湿漉漉的头带着毛巾抱在怀里,蜻蜓点水的低头吻了一下,说:

“算我错了还不行,等头发擦干再算账,也来得及不是。”

萧景琰的声音裹在毛巾里,不依不饶的问:

“你叫我来干嘛啊。”

蔺晨把他的脑袋从毛巾里刨出来,冲着折好的衣服努努嘴:

“你的训练服,我给扣下来了,谁给你洗的,一股子汗味儿。”

萧景琰不相信似的,长臂一伸,把衣服捞在手里:

“没有啊,”他把鼻子埋进去使劲闻了闻,“哪有,我闻着还有点儿香。”

蔺晨摇摇头,决定放弃这个话题。他伸手把衣服抻开,说:

“来,穿上。”

“热。”

“穿上。”

萧景琰白他一眼,却不再推拒,利落的脱掉背心,熟练地把作战服套上。他的肌肉薄而且韧,流线型的肩背平缓舒直,在动作间伸展开,夕阳里流光烁金般的好看。他习惯性的去拉防水拉链,低头去扣拉链头,被蔺晨突然地用四根手指抬住了下巴:

“不用。”他说,“敞着就行。”

萧景琰挑起眉毛看他,他不闪躲,目光坦然而直白。萧景琰要强似的与他对视,到底还是败下阵来,皱了皱鼻子就要拧开头去,被蔺晨的手指牢牢的擒住,视线再次交叠。

赤luoluo的挑衅,最容易激发萧景琰的斗志,于是即使和蔺晨双目相对,他的反问也依然带着不甘示弱的意味:

“新情趣?”

蔺晨浅笑着在他肩上捏一捏,做出惊奇的样子,语气轻佻的说:

“什么,原来你想试试这个玩法?”

脸皮厚的还怕不要脸的,萧景琰在他的无所顾忌里猛的低了头,小麦色的皮肤抑制不住的从耳朵一直红到了锁骨,他看起来足够的手足无措,像是一只藏松果时被人发现的松鼠,少有的嗫喏了:

“我可没这个意思,你别胡说。”

然而他到底心虚,随即就低下头,手指抠着拉链头。很快他又觉出自己的行为有投降认输的意味,又抬起头多此一举的去看蔺晨的眼睛,眼神里尽是虚张声势的威胁。

蔺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伸手揽过他的后颈,轻描淡写的捏了捏,感觉到萧景琰一瞬间僵硬起来的肌肉,他反而突然生出了些恶作剧的心情,手指穿过后领口,数着他突兀的脊柱,暗示性地往下滑了滑。他在阴凉处坐的久了,指尖冰凉,让萧景琰烈日里暴晒过的肌肤倏忽间震颤了一记,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蔺晨满意的反手握住他的手指,捏着指根按在自己的嘴唇上,两片嘴唇轻轻抿了一下,略带惩戒地轻轻咬了一口。

“别紧张,”蔺晨低沉的笑着,“今天干点正事。”

他俯身拉开抽屉,取出一只缎面的小盒子来,啪的打开,露出一簇被绕成圈的头发,束着一根棕黄色塑料皮筋,与黑色的内衬几乎要融为一体。萧景琰只扫了一眼就看出,这是先前在医务室那张床上,被他亲手裁下来的那束。于是那日的荒唐胡闹又被肆无忌惮的提起,猝不及防的叫他觉得面上发胀。新的野外作战任务大约这几日就要下达,一日严苛过一日的拉练集训几乎榨干了所有官兵的精力,包括萧景琰。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久前见到过蔺晨——更别提想起那些极尽旖旎的心思。如今见着蔺晨,见着那个荒唐下午的见证,某个筋疲力尽没羞没臊的下午就又无可遮掩地展现在了眼前,萧景琰一时反应过来,立刻就有些羞,又有些恼,伸手去夺那只小盒子:

“你留着它干嘛!给我!”

蔺晨仗着手长,笑的几乎要发抖,一手把盒子高举过头顶躲避,一手把扑上来的萧景琰搂住往怀里带,像是制住一只要扑打飞鸟的猫,不许他再蓄势进攻。

两个人肢节交缠打闹了一翻,肌肤相贴间都有些意犹未尽,直到蔺晨觉出萧景琰又出了一层薄汗,怕他在温差里着了凉,才用了些力气,把人压在办公桌上制动。为了安抚跃跃欲起的萧景琰,蔺晨自觉地把小盒子塞进他的手心里,空出来的一只手细致的去捋他的后脑勺,说给你给你,不闹了不闹了。

萧景琰争红了眼睛,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半真半假的怒意和兴奋,猛的停下来还收不住,气喘间舌头伸出一点来,像是羞怯的柔软贝类,在嘴唇上紧张地迅速舔过去,又在蔺晨的肋下补了一肘子。不解气似的,他又瞪了蔺晨一眼,像只不知好歹的小动物。

无药可救地,蔺晨发现自己想要吻他。他们相识,相处,相爱了那么久的时间,他依然无时无刻的想要吻他。就像无数次在训练场上看到大汗淋漓的他,在授勋礼上看到衣冠楚楚的他,在关了门窗的宿舍里看到笑的不怀好意的他时一样,想要不顾一切无视所有的吻他。

就这么把yu念付诸行动的渴望很灼烈,幸而蔺晨还是晓得自己的意志力的——它在萧景琰的面前总是显得不堪一击的薄弱,让浅尝辄止永远都成为一个艰难的攻而不克的课题,于是他非常有远见的阻止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——当然和预想中一样的艰难,但是他到底是做到了,简直是令人沮丧的骄傲。

萧景琰已经在他停下动作刻意克制自己的时候,拿手指挑出了盒中的头发就着窗外的光线,凑在眼前看。细致指尖,乌黑缕发,清亮眸子,像是某种无意识又浑不自知的挑逗。蔺晨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昏了几分,直到萧景琰拿手肘顶顶他,喘息里有些艰难的意味:

“压着我肋骨了,快起来。”

他眯了眯眼睛,伸手把萧景琰拉起来。

等到两个人终于坐定,蔺晨又去翻找抽屉里的物事,萧景琰手心里还团着那缕头发,看到蔺晨取了布料和针线来,惊讶之外,有些戏谑的说:

“做什么,还真打算学唱本里的深闺小姐,绣了荷包拿来送心上人不成?”

蔺晨低头穿着针线,听了这话斜棱里从落在颊边的发丝里去看他,嘴角挑起一点:

“倒是说对了一半。”

“剩下的一半呢。”

蔺晨转身把明晃晃的针头别进他胸口的衣服里:“在这儿呢。”

凉丝丝的针尖贴住皮肉游移,像是破空而来的威胁感,冷得有些细微的痛。萧景琰是一向不怕痛的,几年前的军事演习行动里,他折了两根根肋骨,还能把一百八十斤的对手撂倒,整个人送到蔺晨手里时还神智清明,口齿清晰的报出队伍番号和长官姓名,说他对青霉素过敏。现下里面对着这轻若无物的针尖,反倒是不可抑制地起了半身鸡皮疙瘩,忍不住的在凉下来的空气里里哆嗦了一记。

“别动。”蔺晨在他背上捋了一把。

冰冷的针尖贴在皮肉上,温热的手掌按在肩窝里,奇异的矛盾感。一边是不可预期的疼痛暗示,一边是不会被伤害的无条件信任,他简直弄不清自己现在是如何处境,又该作何反应,只能紧绷肌肉,坐得笔直盯住蔺晨。

蔺晨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,一直挂着的笑容促狭了几分,捉住萧景琰的手,从他的手心里掏出被攥得有些微湿的发缕,在他的胸前比划了一下,贴近他的耳垂轻声耳语道:

“不是说要给你绣个护身符?我想着,护身符还是太显眼,萧团长带着倒像个姑娘——不如给你补在衣服里?比如...就在左胸口。”

好好的一句话被他半笑不笑,说得暧昧又狎狔,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昭然若揭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意味。蔺晨长于此,而萧景琰最受不了这个,无论是在正经场合,抑或是在床上,他都一样的反应过激,这次也不例外,瞳孔晃了几晃,他几乎要在蔺晨喷在耳边的温暖湿润的气息里蹦起来。

“别闹,”萧景琰终于在僵直里挣扎着去推他的手腕,“哪有衣服里补这个的,叫人看见了,不怕笑话啊。”

“怕什么。”蔺晨反手扣住他的手腕,“要怕人看见,不如以后你的衣服,拿来跟我的一起洗?”

萧景琰低着头抿嘴笑,直笑到蔺晨耐不住性子,几乎要去吻他,他才挑着眉毛,闪着眼睛看着蔺晨,压着声音带着笑意说:

“行,那就缝到右胸口吧。”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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